"乒!哒哒哒!!乒!!!"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窗外的街巷里远远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杰姆奇卡,我亲爱的……安静点,安静点……"

窗外仍然传来断断续续,然而是逐渐逼近的枪声,但屋内却回荡着一个婴儿的哭声。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对这一切简直毫无办法。她手忙脚乱地将一个奶嘴塞进他的儿子——杰米扬·安东诺维奇·米丘林的嘴里,用自己的臂弯抱起孩子,在怀里不住地摇晃婴儿,想要安抚婴儿的情绪。然而这一切都毫无用处,杰姆奇卡仍然大声的哭个不停。窗外的枪声惊扰了他的睡眠,同时让他感不到一点安全。

"杰姆奇卡……别哭了,安静,我的好孩子……"

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胆战心惊的听着窗外的枪声,心里不住的诅咒这些在彼得堡造反的该死的布尔什维克党人。

这一天是1917年11月7日。

她的丈夫今天一早上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是要为自己刚刚生产的妻子寻找些"好东西"来吃,起码不能只是在哺乳期吃列巴。可是在这个时候在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的时候,他又上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来搞到那些所谓的好东西呢?而到了现在,这些红党真的即将要闯到家里来,自己最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却又不在身旁……上帝保佑,我的杰姆奇卡请一定要安稳稳的活下去,自己的丈夫一定要平安回到家里,这些不信神的革命党人一定要下地狱去……

"跟我来……同志们!"

远处又远远地响起来一个模糊的喊叫声,随即又是一阵炒豆般的枪声,战况愈发的激烈了。而交战的双方也在不住的向自己的方向移动着。

"乒!乒!!……前进!前进!……乒!!!"

"杰姆奇卡……我的好杰姆奇卡,别哭了……安静下来吧,好孩子……"

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精疲力竭地摇晃着婴儿,无助的在自己狭小的卧室里呆呆地坐在床上。她不能不想到万一自己孩子的哭声引来了这些拿着枪的士兵是什么后果。何况她昨天才刚刚生下这个孩子,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一栋他们夫妻多年来之不易的房子里肆意妄为。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看上去十分孱弱的孩子,此时便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她不敢想象在今天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上,她如何要将这一个小小的,此时正在她怀里痛哭的生命养活,直到这个小小的生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可以为自己分忧的人,她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只是想到这一点,她的蓝色的眼睛里就不禁洇满了晶莹的泪水。

"乖孩子,乖孩子,妈妈在这里,妈妈会保护你……"

"乒!"

突然一声非常响亮的枪声出现在她屋子的窗外。这一声枪声是如此的近,以至于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都听见了开枪人的军靴在地上跑动时的脚步声。

这一下可吓坏了杰姆奇卡。这个小小的婴儿便愈加用力地哭喊了起来。

"安静点,安静点,杰姆奇卡!"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简直心乱如麻了。她不住地安抚着他的儿子,可是哭声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小。这婴儿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彼得堡的夜里,在这只有枪声和士兵的喊叫声的夜色里,是那样的明显,是那样的富有穿透力,以至于她不能不幻想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正在接近着她,正在威胁着她儿子杰姆奇卡脆弱的生命。她哆嗦着,念起了她熟悉的祷文:

"吾主伊伊稣斯合利斯托斯上帝子,藉尔至洁母,与列圣……啊!!!"

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的尖叫声和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

就在她呆着的卧室里,唯一一扇临着街道的窗子被一枪击碎了,一个穿着一身士兵大衣拿着左轮手枪的人出现在了窗外。玻璃渣子在地面上四处飞溅。这个人在窗玻璃被打碎了之后,用一种异常利落的动作翻身进入了这个只有一个婴儿和他的母亲的卧房。他的左臂上绑着一根红色的布条,帽子上的帽徽被摘掉了——这是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士兵。

紧接着,这个红党士兵就向着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猛冲过来,在她的尖叫声中将母子二人紧紧地掩护在自己的身下。几发步枪子弹正好从对面的建筑中射到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原来的位置上,击中了她背后的墙壁,在屋内建起了一阵阵砖渣和烟尘。

"您没受伤吧?"红军士兵缓缓的抬起头来,用一口略微带着高加索口音的俄语问道。于是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就惊奇地看到,这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士兵。他长着一张中亚地区的人特有的面孔,黑眼睛,黑头发,留着细细的唇髯和鬓角,他那像鹰嘴一样的鼻子高高的耸立在脸上,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他问完这话,看见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只是不住地护着孩子颤抖,便住了口回到窗边去,侧着身观察着窗外的敌人。他向窗外瞭望了一阵,马上缩回到窗户右侧的墙体后,在墙壁的掩护下用手枪朝着窗外的什么地方开了两枪。硝烟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卧房。

杰姆奇卡还在哭闹,但是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已经顾不得去安抚他了。

几声枪声后,窗外安静了下来,只有远远的什么地方还传来了几声不知道什么人的喊叫和机枪开火的声音。杰姆奇卡的哭闹声在夜色中也就显得更明显了。

此时这个红军士兵才真正的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坐在床上的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他把自己的手枪重新又插回了腰间的武装带里。于是,索尼娅就看见这个黑头发年轻士兵的眼睛里,不知怎的闪出一股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孩子气的不好意思的目光。他嗫嚅着,仿佛有话要对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讲,可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缓缓地从口袋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个纸包,然后把纸包打开来递给了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纸包里是亮晶晶的糖块。

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仍然不肯接。她只是用手紧紧的搂着她的杰姆奇卡,用两只蓝莹莹的眼睛盯住这一个高加索面孔的红军士兵,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是这个年轻的士兵仍然坚持要把这些糖块递给她。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还是没有接。

士兵挠了挠自己微卷的黑发,然后突然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微笑了一下,十分高兴地将糖块放到房间的桌子上,接着用一种十分熟练的动作从身上解下了背囊,从背囊里掏出一个罐头也放在桌子上。

窗外传来了其他士兵的脚步声,这个红军士兵连忙又背起了自己的行囊。有人在窗外的大街上喊到:"库兹涅佐夫同志!政委同志!"

"索罗姆金!我在这里!"

这个士兵——不,应该是红军的一个委员,也就是库兹涅佐夫同志——连忙从窗台向外探出头去回答道。

"怎么样?你那边的战斗结束了吗?"库兹涅佐夫向窗外那个喊他名字的红军战士问到。这战士连忙拿着他那把上了刺刀的步枪跑到窗户的前面。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看到这个新的士兵的军帽上也没有帽徽,而是在帽徽的位置缝着一个红布条。

"结束了,政委同志。"那个叫做索罗姆金的士兵兴冲冲地说,"电话局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只是您在这个地方干什么?这是谁家的孩子?"

"呶,不晓得,但是这个小家伙哭的真可怜……"库兹涅佐夫翻出了窗台,"于是我把炼乳罐头留给了妈妈……希望这个小孩子就像我们的苏维埃国家一样好好地成长起来,我们是在为他们打仗,不是么?"

"是呵,马克思同志说过,革命是一切旧社会孕育新社会的助产婆,不晓得这个小家伙的助产婆是谁呢……但是他们一定比我们生活的更好……"

接下来的对话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就听不清了,两个红军士兵说话的声音在她听来小下去了,他们走远了。

索尼娅·叶罗菲莫夫娜看着自己怀里还在哭闹的小小的杰姆奇卡,又看看自己屋里桌上红军士兵留下的糖块和罐头,无声地搂着孩子,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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